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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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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妄

沒人知道寶玉去了哪裏,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在昨天那樣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。

正門偏門角門的幾個門房,皆是搖頭說沒看見。

紫鵑頭兩天去找寶玉的時候,他除了同紫鵑說過會離開,想要去找丟失的自我,別的也沒多說了。

鹿館門口一片哭聲。

賈政道:“何為冤債,寶玉是這府裏的二公子,好好養大,順理成章地成親,家裏已為他付出一切。你一個丫鬟,是站在何種立場,說出‘冤有頭債有主’這句話?”

既已撕破臉皮,紫鵑也不客氣了,直言道:“誰不把他當人,誰就是這冤債的起頭!”

王夫人在賈政的身後哭喊道:“我要撕爛你的嘴!”

紫鵑斜睨了她一眼,冷冷道:“太太如此激動,還想封口,難不成便是這冤債?”

賈政攔住了王夫人,也不再搭理紫鵑,盯著黛玉道:“多說無益,林丫頭,你看在賈家好歹將你養大的份兒上,也看在你的娘親是我的姊妹的份兒上,便給我一句實話,寶玉究竟在何處?”

黛玉的眼淚就沒止過,答道:“老爺,我確實不知。無論老爺問多少回,我只得這個答案。”

賈政換了另一種問法:“你的丫鬟在寶玉成親前去了怡紅院,在怡紅院與眾丫頭吵嘴打架,生生待了整兩天,總說了什麽罷!”

紫鵑上前一步,將黛玉攔在身後,道:“既是我去的怡紅院,老爺有啥便問我。”

“我確實去怡紅院待了兩天兩晚,也同丫頭們打了架,此後一步沒有離開,便是要看著寶二爺順利成親,也親自將他送到了拜堂的青廬。”紫鵑看向襲人,問道,“襲人,我的話可有一句不實的?”

襲人搖了搖頭:“並無不實。”

王夫人傷心難耐,大有要昏倒的架勢。

賈政:“你同寶玉說了什麽?”

紫鵑:“老爺既然這般問,有些話我可得擱在臺面上了。”

聞言,眾人臉上俱是驚詫。

紫鵑:“二爺心裏裝著誰,各人總該清楚的罷,我卻不想叫二爺的心事牽連了別人,自是去勸說一番,叫他好好成親,好好過日子。”

“為防二爺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,我甚至在怡紅院待了許久。滿京城眼見為實,二爺確實拜了堂,成了親,此後他便是有家室的人了,同旁人再也扯不上關系。諸位,我說的可是個道理?”

當然沒人接她的話,紫鵑繼續道:“所以,寶二爺不見了,老爺夫人不問寶二奶奶,跑來問我家姑娘,究竟是何意思?”

這話自然是白說,他們肯定問過寶釵了,寶釵也照實說了昨晚新房裏發生的事,也有一眾丫頭做為見證。

寶玉不揭蓋頭,不理寶釵,不入洞房履行人夫之責,賈府本就對不起寶釵,哪裏還敢去苛責她?

此時,紫鵑已將黛玉摘得幹幹凈凈,矛頭卻指向了他們自己,已是不能好好講理了。

“罷了,罷了。林丫頭不說,我幾個老東西也是無法,不過…”賈政長嘆一聲,眼中殺意頓起,“拿林丫頭無法,你是叫紫鵑罷,總歸是這府裏養著的丫頭。丫頭做錯了事,主家當有權責罰,便先拖下去打上五十大板,再捆起來問話!”

“來人,給我拿了她。”

隨著此言出口,圍在外邊的賈府下人立即沖了過來,黛玉一把將紫鵑攔在身後,喊道:“她是我的丫頭,你們敢!”

紫鵑含笑盯著黛玉小小的背影。

賈府的下人還沒到近前,恩祿已然帶頭抽出了刀,其餘的護院跟著拔了刀,指向沖上來的下人們!

賈政被紫鵑氣壞了,此時也失了部分理智,對恩祿道:“賈某不才,如今處置自家丫頭,大人也要插手進來嗎!”

恩祿冷冷道:“林小姐的一應事務,皆由我家王爺接手了,包括丫頭。”

賈政:“放肆!”

恩祿:“鄙人是否放肆,可由不得老爺決斷。”

王夫人撥開賈政沖到恩祿面前,大叫道:“我同你們拼了!”

恩祿橫刀身前,無一絲一毫退縮,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。

他很高,即便很是隨意的舉著刀,刀的位置也將好卡在王夫人的胸口。

雪亮刀光閃過,王夫人似是恢覆了神智,她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刀,再擡頭看了看恩祿的臉。

恩祿垂下眼皮盯著她:“夫人,我可沒有動,是你自己要撞上來的,傷了死了什麽的,怕是算不到我頭上。”

王夫人的眼裏含著驚恐、絕望、疑惑、懦弱等無數種情緒,無一人上前來拉她,她再左右看了看,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太丟人了,賈政氣急敗壞道:“我現在就去找王爺!”

恩祿仍然冷冷道:“恐怕這幾天見不到王爺,想去便去罷。”

賈政:“你是何意?”

恩祿:“王妃昨兒個在貴府受了驚,依王妃的性子,勢必要回娘家住幾天的,王爺可不得跟了去。難不成老爺要跟去巡撫大人家,再好好講一遍來龍去脈?”

他一向心眼兒實,也許不是故意的,但這話確實是在殺人誅心。

一旁的賈母一手拄起拐杖,另一只手被鴛鴦攙扶著,一言不發地離開了。

賈政看了一眼已經被彩霞扶起來的王夫人,一甩袖子,跟著離開了。

賈府眾人也就跟著離開,紫鵑見黛玉的神色猶豫了一瞬,終是開口喊道:“寶姐姐。”

寶釵轉過身來,無悲無喜地道:“顰兒。”

黛玉咬了咬下唇:“我真不知道寶玉去了哪裏。”

此時只有襲人和鶯兒伺候在寶釵身邊,聽她道:“我在成親前去廟裏求了簽,菩薩給了一句‘順逆’斷語,你自然明白女兒家的處境,事關婚姻大事,我勢必要解一解的,於是叫你做了喜娘。”

寶釵拾起一抹淡笑,繼續說道:“在順利三拜之後,堂上無一錯漏,我心裏竟是舒了口氣。沒成想這個‘逆’字並非出現在堂上,而是上百年來累起的禍端,原來我竟是避不開的。”

黛玉呢喃道:“寶姐姐……”

寶釵:“寶玉昨晚在新房裏,說他要出去走走,我沒攔著,也不想攔著了。憑他從此如何待我,我也只能這般過下去。”

“顰兒,我同你說這些,是不曉得我倆還會不會再見,也許這一面,亦是永別,望你好好的。”

說罷,她也不等黛玉回話,徑自朝前走去。

紫鵑一時心緒覆雜,書裏看到的寶釵的結局,和親眼見到的結局,體會總歸不一樣的。

她嘆了口氣,暫時沒去管出神的黛玉,走到恩祿的面前道:“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?”

恩祿:“所言皆真。”

紫鵑不再想說什麽,轉身想扶黛玉回屋,恩祿卻道:“紫鵑姑娘,我抽空回一趟王府,若能見著王爺,勢必請求王爺快些過來接林小姐。”

紫鵑終於回了神,想起眼下還有這樁天大的麻煩沒解決,急道:“不必!”

恩祿眉頭皺起:“眼下林小姐已與賈府撕破了臉,恐怕日子不會好過。”

紫鵑:“撕破了臉也是好的,免得接下來的禍事牽連到我家姑娘。”

恩祿知道北靜王的打算,也自然明白紫鵑這句話的意思,問道:“姑娘打算如何辦?”

紫鵑看了一眼滿院的丫頭小廝護院,這麽多張嘴總要吃飯的,便道:“我等會兒帶靈鼓兒出趟府,去找酒樓訂一段時間的飯菜罷。”

“你派幾個手下去正門那處盯著,以後進進出出的,難免同賈府的人起摩擦,還須得你幫忙擋一擋。”

恩祿:“是。”

紫鵑終於做了回人,對他道:“多謝你了。”

恩祿:“姑娘不必言謝,乃是我責職所在。”

紫鵑的謝意,確實是謝他幫忙,不管恩祿的職責是什麽,總歸還是化解了一些事端。

恐怕下一回的客氣話,便是“對不起”三個字了。

紫鵑覺得快把這輩子的氣給嘆光了,望了望廊下扶著柱子眼巴巴的雪雁,對黛玉道:“姑娘,仔細風大,回屋罷。”

做完這些,紫鵑癱在後院的屋裏,揉了揉太陽穴。

昨晚那個紛亂奇怪的夢境讓她很是難受,總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坑了。但那確實只是一個夢,可是真真假假的穿越世界,誰又說得清呢。

她又不覺想到了寶玉,寶玉會去哪兒?

是按照續書那樣找個寺廟出家做了和尚,還是追著通靈玉石去了無稽崖大荒山,看見青梗峰的山崖上寫著他的故事《石頭記》?

可是那個地方,分明是假的呀!

不知道,不清楚,還是解決眼下的麻煩罷。

紫鵑深吸一口氣,從床上爬了起來,去隔壁院子找到靈鼓兒。

他這幾天也焉焉的,紫鵑問:“怎麽了?”

靈鼓兒:“好久沒出去了,不曉得東府那頭怎麽樣,成天呆在賈府,總感覺腦門兒上頂著片烏雲,連空氣都是悶的。”

因這段時間事情太過繁雜,紫鵑早先給他說了看好鹿館,不得出去。現下整個賈府都很壓抑,他自然覺得不舒服。

紫鵑道:“我們現在出門罷。”

靈鼓兒點點頭:“我曉得有一家酒樓的菜做得不錯,價格也公道,我帶姑娘去。”

紫鵑:“如此正好,快速辦完這事,我們去一趟東府。”

靈鼓兒眼睛亮了:“真的嗎!”

紫鵑:“嗯,去看看二小姐如何了,也看看楊大哥。”

靈鼓兒歡天喜地地道:“我真想住在東府不走了,那裏雖然有些偏僻,采買東西要走些路,但空氣好多了。”

紫鵑終於笑了:“快了,再忍忍,先去準備馬車,我跟著去正門那處找你。”

靈鼓兒重重點頭:“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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